一股清泉从山石缝隙中涌出。褐绿的藻类逐水而生，将石头表面的空间尽数挤占。一枝叶上生花的植物长在这一条小涧旁，斐瑞伸手摸了摸它的叶子。
这是雪荚草。
在斯利帕的魔法学院中，魔药教授们会频繁地使用这种草药。它们在融合暴烈与寒凉属性方面居功甚伟。
米粒大小的嫩黄色花朵长在叶中央，斐瑞将它们摘下，再把绿叶揉成一团塞进嘴里——他偷偷看了看边上褐肤褐发的小孩，见她没有一丝一毫阻止的意思，咀嚼的动作就顿了顿。
他幼化的模样分明和诺索城的那个孩子极为相似，甚至更出色些。斐瑞不明白，眼前这个小女孩究竟在想什么，若说她毫无同情心，那么，当初她何必冒着暴露自己的风险救下小西蒙？若说有，当一个孩子“一无所知”地吃下魔法药草时，她就这般冷眼看着……
虽然雪荚草体内的魔力少到近乎没有，但没有经过冥想的普通人吃了它，也会经历长达两三天的巨大痛苦。
斐瑞想起魔法书上的话，他现在有些信了——那颗破碎的神格果真什么魔法知识也没灌输给她。
雪荚草的汁液随着咀嚼爆开，微涩的草腥味席卷整个口腔。事实上，这感觉实在不算得美妙，可是银发的小男孩眉头一点也没皱，把它们全吞了下去。
那一点微末的魔力飞快地从汁水中分离出来，流入他干涸的身体。
虽然不多，但聊胜于无。
那些被随意丢弃的五瓣花朵落在地上，有几簇掉进了小涧中，随着潺潺的流水消失在密集的植物根系里。
斐瑞注意到，改变了模样的金发女孩的目光曾在那上面停驻了片刻。但当他看过去时，她又装作无意地撇过了头。
斐瑞只作不知。
他的眼睛转了转，忽然亮了起来。飞快撸完雪荚草的叶子后，斐瑞一股脑将它们塞进他如今同伴的怀中，歉然道：“对不起，姐姐，我太饿了。这些都给你。”
“我看过相关的书”——魔法书——“它们是可以吃的”——就是痛苦了点。
在斐瑞看来，自己已经足够坦诚，若是这孱弱的人类女孩真的因此遭受巨大痛苦的话，只能怪她自己戒心太少又学识浅薄。
斐瑞的笑容堪称纯良，俨然另一个缩小版的塞缇。
他满意地看到对方那张不算惊艳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。然而……太丑了，斐瑞在心里评判，还是她原来的模样顺眼一些。难道她认为换个形貌就能躲开探查吗？也算是个聪明孩子。可是，斐瑞轻轻地弯了弯嘴角，到了他这个层次，追踪的可不是容貌呐。更何况，这个女孩还携带着那么明显的神格——
几个月前，在某次例行占卜中，斐瑞得知他苦苦寻找的东西已经在南方出现。恰逢迷雾森林附近怪事频出，斐瑞便主动向教皇申请来此调查。
一切都非常顺利。
毕竟作乱的多是灰雾，而雾主和他还有不浅的渊源，对于教廷和王国来说都十分棘手的雾气，在他手里就好像乖顺的羊羔一样。不过斐瑞并不打算暴露自己的异样，所以一向单独行动。只不过，他做的准备似乎还是不够充分，约十日前，主教堂和学院的圣器都有了动静，想来教会和王国的其他人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。
正想着，额上的银发挡住了视线。斐瑞发现自己的脑袋被摸了摸，与女孩温柔的笑容一样，这带着安抚意味的抚摸也十分轻柔。若他真是一个流落森林孤苦无依的孩子，必定会对这动作触动不已。可是，只披了个孩童壳子的斐瑞只感觉自己全身都窜起了一阵疙瘩，从没有接触过这种亲昵的他有几秒的呆滞，以至于错过了塞缇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。
他咬牙，侧过头，假装去看流水，将自己的脑袋从塞缇的手掌下挪开。几秒后，又回过头，极为自然地看了眼塞缇怀里的叶子，乖乖巧巧地催促道：“姐姐，你吃一点吧。”
“姐姐你不是饿了吗？”——所以快点给我吃——“这个没有毒的。”——但效果肯定差不多。
怎么会有人舍得拒绝懂事的幼崽的请求呢？何况他字字句句都是为你考虑。